欲上青天攬明月

宜蘭地檢署 觀護佐理員 蔡源修

 阿飛是殘疾人士，右手和左腳都不方便，他這次因為酒駕案件聲請易服社會勞動，但是其實很多年前就因為緩起訴的案件執行過勞動服務，身障的他，能做的勞務內容也是有限的，可是偏偏他這些年來，從那次因為緩起訴做完勞動服務後，陸陸續續又有好幾件刑事案件，還好都是一些小案件，他都聲請用社會勞動來抵扣刑期，所以當這次他又來執行社會勞動，接到他案件的佐理員不禁苦笑，或許是因為身體的殘缺，造成阿飛在面對事情的時候經常表現出怨天尤人的態度，常常情緒表達都非常激動，而且似乎覺得身邊的人對他伸出援手是應該的。

社會勞動經常有除草的工作，所以都會要求這些當事人在除草的時候要戴上工作用的棉手套，以防發生意外受傷，觀護佐理員發現阿飛沒有戴，就問他為什麼不依規定配戴手套？阿飛說：「我只有一隻手，你叫我怎麼戴啊？」這時旁邊一位社會勞動人主動幫他戴上，戴好之後，佐理員像在教小孩一樣對阿飛說：「怎麼沒跟人家說謝謝？」

阿飛低著頭小聲地說了聲謝謝，也不知道是害羞還是不甘願。

之後阿飛還是好幾次因為沒有戴手套這件事被責罵，有一次我看到他又沒戴手套在拔草，我問他：「手套咧？」他從口袋裡拉出來，跟我說：「就真的很不方便嘛！每次都要拜託別人幫我戴！」

我說：「沒辦法啊，這就是規定。」說著我把手套接過來，幫他戴好，他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對我說了聲謝謝就繼續拔草。

會覺得阿飛很煩，是因為阿飛屢教不改，但是如果站在阿飛的角度，他可能會覺得我已經跟你們反應過那麼多次我的問題了，可是你們只會告訴我這是規定，並沒有幫我解決問題，甚至那可能就是阿飛在發出尋求幫助的訊號。

阿飛常常請假，他每次打電話進來地檢署請假，都會和佐理員東拉西扯講一堆無厘頭的請假理由讓佐理員不得不念他幾句，也因為這樣讓佐理員覺得阿飛很囉唆！很盧！

可是時間久了，大家開始會想，也許，阿飛是寂寞的。

在他的生活中，因為身上的殘疾、和家庭背景，都限制了他的人際關係，聽說他和家人的關係也不好，所以，除了地檢署的觀護佐理員以外，還有誰會為了他好，而開口責罵他呢？

所以，即便他常常被佐理員念，他還是會對佐理員說著那些會惹人心煩，會忍不住對他生氣的話，也許，他就是故意的，因為他知道佐理員罵他，是為了他好，怕他社會勞動做不完，怕他不依規定執行會受傷。

後來我聽說，阿飛身上的殘疾並不是生來就是如此的，是因為一些意外才變成現在這樣，這樣的意外折斷了他原本能展翅高飛的羽翼，也讓他變得自暴自棄，讓他對生活、對生命失去了熱情，讓他覺得守法不是件重要的事情，甚至可能覺得人生已經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而在執行社會勞動的過程中，讓阿飛透過勞力的付出與服務，重新體會身而為人的價值，雖然身上的羽翼折損，但心靈的羽翼仍有機會能振翅高飛。

阿飛經常坐著小板凳在櫻花樹下除草，抬頭，就是一片蔚藍的天空：「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阿飛雖然行動不便，但仍盡他所能執行被分配的勞動，後來有一次在他努力的前往被指派的工作地點時，不慎跌得四腳朝天，門口的保全人員急忙將他扶起來：「你慢慢走就好，走這麼快很危險的。」這次，走在前面的佐理員聽見了，阿飛大聲的向保全人員說：「謝謝。」